直播回顾 | 令狐磊对话左靖 乡村旅游不是强行做出来的

5月21日,由上海旅游产业博览会联合借宿共同发起的【我在乡村挺好的】系列对谈邀请到了资深媒体人令狐磊对谈艺术乡建实践者左靖在线上对谈,谈谈他的实践和心得。作为资深艺术乡建者,左靖老师目睹了近20年来中国乡村的变化,也深深参与进了乡村的振兴中。他是怎么看待旅游和乡村振兴的关系的呢?

左  靖:策展人,乡村建设者。《碧山》杂志书主编。

令狐磊:方所创意总监。《乐活》、《生活月刊》编辑顾问。

令狐磊:今天能和左老师以乡建为话题展开讨论十分荣幸,请问左老师是怎么开始乡建这条道路的呢?

左  靖:作为一名大学老师,我最开始是在教学之余到乡村去。 2001年,我们以“当代艺术去乡村”的活动,请了很多当代艺术家、学者、诗人、作家去乡村。那时候,想要看看我们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名义,能和乡村发生什么关联。不过当时只是一个艺术活动,和现在的乡建差别还是挺大的。我们也观察到了在中国式的乡村旅游到来之前,乡村发生了什么变化,和村民的一些细微变化。 一直到2007年,我们第一次把乡村作为一个目的地去进行考察。去到安徽的南部,我老家附近,之后不断对做手工业、电影、音乐的专业人士进行邀约,2011年算是正式在黄山黟县碧山村落地。2012-2015年,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一直没有把碧山的项目往后推进。

碧山杂志书 | 图源:碧山杂志书官微

2015年,我们在北京的原点美术馆进行了相关的展览,这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以乡建为主题的展览。
2016-2017年,我们分别去到贵州和云南。2019年我们去到河南,到后来2020年和2021年我们的重点都放在河南大南坡。

最近半年的重点就是在河北的荆门。昨天也有一个新领域的项目开工,主要是用设计来提升农产品的品牌,如何将一些理念植入进来。这是一个将近四千平的实体空间,包括展览、农产品的视觉提升、概念店、早餐、咖啡烘焙、书店等。

令狐磊:左老师一直是一个很谦逊的人,为各种媒介搭起了桥梁。之前我对日本的一个项目很感兴趣,去到那里之后发现左老师也有和他们接触。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思考,就是设计可以帮助很多。日本和中国的年轻人都想去大城市发展,现在的“内卷”在日本也很严重,所以那边也有个想法是想要帮助设计师进行落地发展,不管是农产品还是文化活动。所以我想问一下左老师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你有获得哪些经验吗?

左  靖:其实这里涉及到一个词叫“地方设计”,通过地方设计带动农业品牌升级。这也是我这次给荆门这个项目的一个说法。 日本做地方设计很早,从20世纪八十年代就开始了,2000年又提出了“长效设计”,代表人物如梅原真到长冈贤明。如在长冈贤明所做的出版物、东京涩谷的集合店,d47 MUSEUM,都体现出他想用出版、餐厅、美术馆、店铺的这些形式形成地方设计的体系,想要提升整个日本的设计能力。很多设计师都参加过他的展览,受到他的影响。

这个对我启发很大,所以这次我在荆门也提出了“地方设计”的概念,就是希望能用这个理念提升地方农产品升级的工作,这就让我想到了梅原真在地方设计的经验。但是现在因为疫情不能前往实地进行调查,只能作为一个开始进行设计包装。我觉得还是要实体地参与进去才可以,不能只做浮于表面的工作。我们后来也对农耕文化进行了梳理,做出了一个集概念店、农耕文化展览、教育和餐饮的一个综合体。也很感谢令狐对我们的项目一直保持关注。现在随着对乡建的不断深入理解,我们也在一直调整和学习,来达到进步。

令狐磊:库哈斯提出了“未来设计在乡村”的理念,他的想法是觉得如果我们在城市的发展中看不到乡村,那么城市发展是没有未来的。他其实是给了你一把钥匙,你愿不愿意去打开未来的世界,全看你自己的选择。 左老师一直行走在乡村的土地里。城市讲究的是效率,而乡村是慢速的生活。我和几位乡村的朋友也讨论过,他们都认为在乡村并不意味着放弃了城市和便利的生活,他们反而认为在乡村生活更加高品质了,因为有了更多的属于自己的时间。想问问左老师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和你一起进行乡村创作?

左  靖:当时在碧山的时候,很多人到了乡村,看到星星和田野都会产生幻想,觉得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都很冲动想在乡村置业等等。但是我发现,当他们回到乡村之后很快就会把这个事情忘记。其实很多人都是离不开城市的,他们对城市的厌倦都非常短暂。在城市里的人到乡村暂居和扎根乡村是两个概念。但是随着现在交通和物流的发达,一些企业和文化机构会把公司放在乡村。 大家觉得,乡村是城里人的后花园。大多数人是去乡村享受自然的环境、健康的食材和服务,这与让他们对乡村进行贡献完全是两回事。不同的人去到乡村都是有不同的诉求和背景,但是只要和乡村进行连接都是值得鼓励的。乡村只有有人在,才会有可能性。他们的到来,多多少少都会对乡村带来一些改变。

令狐磊:我自己反过来想了一下,现在处于疫情时期,每个人的出行范围随时可能被改变,去中心化的工作方式也在不断发展。所以我想问问左老师,是不是随着基建和医疗等方面的不断发展,乡村会越来越重要?

左  靖:我觉得还是看工作的种类吧,可以安排自己工作时间的人我觉得很适合在乡村生活,所以这还是对一小部分人成立的。

令狐磊:其实很多人还是向往有城市化便利的乡村,其实日本很多乡村已经做到了,而中国目前还没有。中国很多四五线城市的郊区已经抹去了乡村的基本面貌,和大城市的乡村没有任何分别。我们的城乡规划还是缺少一个过渡和层次,不知道左老师怎么看? 

左  靖:对,这几年的高度城市化和千城一面一直为人所诟病。这也是我一直很反对的,我的建议是尽量利用已有的建筑,不要去破坏乡村的基本面貌。但是基于城市化的规划和成本,这些都很难做到。我们在对乡村的工作中对这点也很重视,每个乡村都有独特的面貌和特色,我们不应该一推而平。

令狐磊:我看到评论有人问到大南坡现在的运营是什么状况,麻烦左老师给我们讲一讲。

左  靖:说实话,这两年大南坡一直处在疫情的影响之下,目前的状况并不理想。河南这两年接连经历了洪灾和疫情的影响,导致游客很少,这对村民尤其是贷款做民宿的村民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我们的特长是对一个地方的文化进行发掘,但如果没有和商业机制结合起来,就会有很大的问题。我们原本以为可以通过运营来改变村民的生活,但是并没有达到预期。运营也是我比较苦恼的问题,整个乡建都充满着不确定性。现在确实处于困难的时期,我们也在努力寻找优秀的运营团队进行合作。 

秋兴南坡海报展出 | 图源:借宿微信公众号

令狐磊:这也道出了我们今天的主题——我在乡村挺好的。这是大家的美好愿景,但是中间有很多的困难。但是乡村的基建一旦发展起来,容纳量是很大的。我在想的是乡村应该要具备什么样的能力,才能去接纳更多更加年轻的客群?想问问左老师的看法。

左  靖:一开始做大南坡的时候我就说要放弃文旅的思维。我被一些地方的乡建吓到,因为他们不是在发展乡村,而是在泯灭乡村。把文化和美学植入乡村,如果能衍生出旅游业,那是当地具备相关资源自然生发的,而不是强行做出来的。不是每个乡村都具备旅游资源禀赋的,我们在做乡村的时候,往往都是资源很少的普通乡村。

 方所乡村文化 | 图源:借宿微信公众号

令狐磊:我在大南坡最喜欢的一个空间就是方所里的黑板,因为这是一个展示乡村的窗口,不管是专业的美工画手还是小孩子随手涂鸦写作,都是一种文化。所以未来乡村的发展还是要看最原生的,而不是人工建造的打卡景点。

左  靖:在大南坡的项目中,我觉得有两点可取之处。一个是帮老年人恢复了淮帮戏,另一个是村里有个五十人的学校,我们带去了儿童美术教育,包括音乐课、街舞课、美育教育等等。还有方所的书店,孩子们爱去书店。现在教育的资源都在大城市,要把文化资源带到乡村,我们也和很多机构做了很多课余活动,包括画画和阅读。我们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做出旅游,只是为了老安少怀,这也是我们工作的出发点。

南坡村的“老安少怀” | 图源:借宿微信公众号

令狐磊:左老师刚刚也说到了乡村需要大量的人,我就想到了今年的大学毕业生有一千多万人。这么多毕业生对乡村有什么理解?左老师作为大学老师对学生接触乡村有什么看法? 

左  靖:这个在我看来是很难的。其实我没有要求我的学生一毕业就要去乡村,恰恰相反,我觉得不经历大城市的文化洗礼是欠缺的。如果是内心对乡村有需求那么可以去,如果没有我是不太鼓励的,很多人也是坚持不下来的。比如碧山的供销社,店长往往一年就走了,现在的7个店员都是本地村民。乡村确实比大城市欠缺很多,教育、医疗、娱乐各个方面。问题在于我们想让城市里的人到乡村去工作,但是乡村具备他们工作的条件了吗?并没有。所以我们不能强求大家去乡村。乡村各方面的配套还是不够的,而我们在乡村的工作就在创造这些环境,这样才能把人真正的留下来。

令狐磊:我也觉得城市能让人更快的成长。而未来乡村能不能更多元化很关键,像碧山、大南坡包括福建的乡村都各具特色。我想知道左老师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什么?

左  靖:下一步发展最重要的是考虑当地的诉求。我们是否能把工作和他们的诉求结合起来,包括通过出版、讲座进行传播,让大家知道有这样一群人在为乡村做什么样的事情。我们从碧山开始所有工作的价值就是让年轻人通过杂志和讲座了解我们在做的事,从而有兴趣加入我们。我们在产品的发掘上还是需要专业的人士,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这是我们的工作方向。 

令狐磊:长冈贤明在涩谷也经常召开讲座去宣传,让更多的人加入他们。乡村相较于城市还是有更多的空间和高品质产品,这个不是靠宣传就可以达到的,而是要亲自深入到乡村去了解,这也是我的看法。今天的直播将要结束了,希望下次可以在线下和左老师进行交谈,也感谢借宿和旅博会给我们这个平台,那我们下次再见!

Table of Contents